【共学回顾】社区教育,积“小变”为“大变”

文章浏览量:948

前言

在博世中国和广东省岭南慈善教育基金会的支持下,绿耕在2020年启动了农村社区发展工作者共学计划,2021年的共学计划也如期进行。本计划致力于培养对中国“三农问题”具有系统性认识、具备相应实践能力的农村社区发展工作者。根据中国“三农问题”的特殊性和农村发展工作者的实际处境,从理论知识学习、一线工作方法实操、个人成长与动力激发、共学网络建设与持续支持等四个层面切入,希望不仅能回应农村发展领域公益人的学习需求,更能激发伙伴们的内生动力,支持伙伴完成有实效的行动。

2021年的农村社区发展工作者共学计划从“理解中国农村”开始,进而讨论回应中国农村处境的工作策略。意识提升是农村社区发展中无处不在而又必须投注大量功夫的工作,第三期共学以“社区教育与文化行动”为主题,对此进行深入探讨。

 

  共 学 概 述

9月24日至26日,农村社区发展工作者共学计划2021年第三期“社区教育与文化行动”主题共学在河南登封举行。在河南水灾和郑州疫情的影响下,此次共学成行不易。而共学地点周山村受持续暴雨影响,道路崩塌。为安全起见,共学营在登封城区举办,最后一天学员进入周山村走访、与村民交流。虽有各种突发情况,但伙伴们也收获颇丰,带着满满的知识、经验和感动返回各自的工作和生活场域。

共学营中,周山的梁军老师团队介绍了周山村近20年的实践脉络,并以性别、养老、生态建设等议题为载体,分享了团队对社区教育的理解和实践经验,比如参与式培训、修订村规民约、推动风俗变革、民众戏剧、社区生态教育等。绿耕团队从理论框架和实践经验两方面对“社区教育与文化行动”进行了介绍。共学营协作者芳萍结合周山村的经验和共学伙伴自身的处境,通过团体对话的方式催化现场对话和行动研究的学习。最后一天,伙伴们走进周山村,边走边了解和感知周山村;去文化大院,与妇女手工艺协会成员交流互动;在施工队的导赏下,了解梦里老家背后的故事;到老年小学堂,和爷爷奶奶们一起唱歌、交流,了解老年小学堂的运作和发展。

 

  共 学 过 程

01

文化行动在讨论什么?

在前两期共学中,大家对中国农村的处境有了一个较为宏观的视野,并认同应该从社区资产出发去开展工作。但如何把宏观视野落地于具体行动?当外部工作者带着机构/自身的价值观和进入村庄,会与村民的想法有什么碰撞?村民在参与的过程中,如何转化和提升意识?被贬抑多年,村民如何才能真正认同社区资产的价值?我们去村里推动生态农业,村民第一反应却是“不用农药化肥是要饿肚子的”,怎么办?事实上,如果村民的意识不能转化,我们就难以和村民一起创造新的、持久的行动。村民的意识转化和提升,就成为农村工作中不可避免的议题。

共学营之初,亚军首先破题,延续前两期的讨论、引出本期共学的主题。将社区教育理解为文化行动,是将巴西成人教育家保罗·弗莱雷的想法结合到社区工作里面来,主要的结合点是,在推动社会变革的行动时,也必须同时打破头脑中的框框,否则,社会状况不会有根本性的改善。这些框框体现为各种主流的价值观和意识形态,涉及对社会结构的整体反思,也包括生活的方方面面。这些头脑中的框框规训着我们和村民的行为。比如,老人就是无能的、需要被照顾的;老房子就是没有价值的,等。在农村社区工作中,我们会一直碰到我们自身和村民头脑中的框框,需要持续开展社区教育的工作。

但社区教育又绝不是灌输、强推、诱导。保罗·弗莱雷认为我们必须彻底投身到民众中去,和民众进行平等的对话。这种“投身”和平等的对话要求工作者与村民形成平等、深厚的信任关系,这是一项基本的、却又很高的要求。在此过程中,我们既要面对行动上的困境,也要面对自身和村民在想法上的反反复复——行动和想法也会互相影响,让社区教育充满挑战。在村民真正考虑到要去做出一些改变时,往往是赌上自己的“身家性命”,比如生态农业实践直接关系着ta的生计。村民会犹豫、怀疑,也会迷茫、反复,一如我们自己。我们也不得不面对同伴或村民骨干退出的情况。这种状况,决定了社区教育是一项没有终点、也急不来的工作。

社区教育与文化行动内在于社会改变的行动,对主流价值观的反思最终落在个人和社区的行动与实践中。个人或社区,也是在多重的社会结构中开展行动。就此而言,文化行动与行动研究就具有内在的一致性;或者说,行动研究是一个协助行动者(工作者和村民)将自身置回于多重社会结构、形成批判性认知同时也开展改变行动的法门。因此,本次共学也会将社区教育和行动研究两个内容糅合处理。

 

02

周山村丰厚的社区教育经验

破题之后,大家便跟随梁军老师、欧阳老师进入周山村的20年实践历史。梁军老师将此概括为“立足农村社区,从多角度切入,推进农村地区性别平等”的实践。梁军团队在2002年以妇女的能力建设项目进入周山村,此后几年一直在培育妇女手工艺小组,从关注生计到侧重妇女充权。2008年后,随着手工艺小组逐渐参与村庄风俗变革,梁军老师团队也开始着手从村规民约的角度推动农村性别平等。直至2015年,周山村历经三次村规民约修订,妇女权益得到保障,也获得了政府各级部门的关注和肯定。此后,周山村的实践进入乡村建设阶段。通过大量的参访和讨论,大家确定了发展乡村文化旅游的思路,修复村里的窑洞群,打造为“梦里老家”,在此过程中始终叩问“周山是谁的家乡?谁是周山的主人?”,期待人人成为一点微光,让周山村成为一个有温度的村庄。

不论是推动农村性别平等,还是关注与之紧密相关的农村养老问题,抑或建设“梦里老家”,社区教育都贯穿其中。梁军老师特别强调,社区教育若是行之在先,社区工作就会有比较好的效果。周山村的社区教育实践最初以参与式培训为主要方式。这些培训大多与性别议题相关,比如妇女健康培训、农村妇女权益等,因为培训具有开放性、双向性、趣味性、创新性,能够达到最佳效果。梁军老师的心得是:参与式不是一种方法,而是一种理念。她们相信所有人,包括那些贫穷的、受教育程度较低的、处于社会边缘的人,都有自己的知识、经历和经验。在参与式培训中,她们也常常能够感受到村民的智慧与创造力。因此,摆在首位的不是技巧而是态度——平等和尊重。我们不要试图把自己的信念“强加”或“植入”参与者心中,如果不能与参与者建立真正的平等关系,就无法获得成功。

但随着周山村村规民约修订工作的启动,参与式培训也显示出其局限,比如参与人数有限制、参与者同质性强、对地点/空间有要求。而修订村规民约却需要大面积的社区教育,要面对村里不同的利益群体,短时间内也要能见到一些成效。于是,梁军老师团队开始在周山村尝试大面积的社区教育,以老年权益模拟法庭、“女娶男”婚礼、再婚老人的集体婚礼、纯女户的丧葬仪式等村庄活动为平台,推动风俗变革。村民们说,“这都是发生在身边的事,让人受教育,比开会讲大道理强一百倍!”关键是,在这样的社区教育活动中,村民是以主体身份参与教育活动,不再是“被宣传”、“被教育”的人;工作者也不只是“教育者”,也是“学习者”,需要不断提升自己,增加知识,改变态度,和村民们建立平等的关系。

梁军老师也分享了通过民众戏剧等具体方式开展社区教育的经验。而“梦里老家”的建设,也成为了生态教育的平台。目前,梁军团队正在推进社区教育的制度化,包括建立系统的乡村课堂(老年学堂、妇女学堂、村组干部学堂等)、编写社区教育教材(《老年学堂100课》等)。

梁军老师总结说,农村社区教育时时有机会、处处是平台,存在于村民的日常生活中。这需要工作者对自己想做的事情、村庄存在的问题了然于心,才能发现机会,抓住机会。从方法层面而言,则要见缝插针、顺时而动、借机造势,才能收到“入脑入心”的效果。这样的社区教育是一个“对话”的过程,工作者和村民是互为主体的关系。在周山村推进风俗变革、开发民众戏剧的过程中,村民进行着自我教育,这催化村民观念和行为的改变,也推动着村庄的整体变革。这种因势利导的社区教育能以柔克刚,更稳妥、更深刻,产生的效果也更稳固。

 

03

绿耕的社区教育尝试

如果说周山村的社区教育是积淀深厚、招式清晰的功法,那么,绿耕在农村推动的社区教育,更多是一群年轻人将自己扔进农村摸爬滚打,与村民互相磨砺、共同成长的过程。阿甘以自身驻村工作为例,讲述了他抱着对社区教育的模糊理解、与村民持续对话的故事。

在从化的农村工作中,社区教育涉及到多个具体的行动议题,比如生态农业、环境保护、老屋新生、公共空间打造、合作互助等。其内容,则分为三个层次:一是技术层面,比如青梅加工技术的学习;二是组织工作和社区工作的方法层面,这是自组织走向独立运作、骨干村民自己挑起大梁时必须学会的工作方法;三是价值观和认知层面,比如对生态、合作互助的理解和认同,对个人及村庄处境的理解等。

从化的农村工作也采取了多种社区教育的方法,包括常见的“恐吓式教育”、外出参访和举办工作坊等形式。阿甘比较有感触的社区教育方式是:与村民一起做回顾反思、梳理自己的参与过程和行动经验,让村民自己向其他人讲述,能催化村民对自己在做的事有更深的理解;及时支持村民将一些想法变成行动、将过程提炼为经验,所以可能会用小额行动支持、有仪式性的总结活动、真诚的正面鼓励等方式。

在这个过程中,阿甘也磨砺出自己的一些心得。借助仙娘溪大合作社、返乡青年导赏小组等组织的发展故事,他也将自己离开学校后扎根到村庄里的几年生涯呈现出来。与村民掏心掏肺的聊天、抬杠、互相开导,然后催化行动;鼓励村民参与村庄公共事务、带领村庄整体发展。与阿甘一起工作的村民们似乎形成了一个“文化圈”,大家互相扶持,反思村庄现状,也在反思中创造新的可能。当然,一些青年来了又走,阿甘理解却又感到惋惜。面对现实压力,大家一起抗争,踏实做事,用心生活。

 

04

行动研究:以经验为基础的反映对话

芳萍带领的行动研究学习,直接以周山、从化两地的实践经验为素材,结合共学伙伴的关切,既帮助共学伙伴更好地学习周山和从化的实践经验,使这些经验与伙伴自身的状态产生关联,也让伙伴们更加深刻地体验到行动研究的方法。

以农村工作者的实践生成路径为主题,芳萍从四个方面来催化现场的对话:如何成为一个好的实践者?如何以行动研究方法对自己和他人的行动做研究?如何发生好的对话(反映对话和反映性思维的养成)?如何开始做行动研究?这样,对话才能避免轻飘飘的、记者采访式的提问和回答,而要随时回到伙伴自己的主体位置: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?在想什么?对应到周山/从化经验中的哪个层次?

在这样的对话中,梁军老师和欧阳老师进一步分享梳理周山实践经验的历程。尽管她们将周山的20年实践称为“模模糊糊走出了一条清晰的路”,但在芳萍的协助下,伙伴们都能体会到,这其中有很多基于实践者自身条件的利害判断和选择。梁军老师特别指出了实践者自己做行动研究的重要性,尽管那是一条痛苦的路,但每一个梳理都是让我们上一个台阶;而且只有实践者自己的行动研究逐渐积累起来,才能让社会看到实践者的价值,才能为我们打开做事的空间。

以这样的对话为基础,在场的每一位伙伴都产生了自我梳理的动能,并有基本清晰的方向和主题。而伙伴们的自我梳理,将成为我们下一次行动研究共学的材料。

 

05

周山村体验

在登封的酒店里进行了两天的密集共学后,共学营最后一天,大家来到了心心念念的周山村。带着前两天的学习,大家与妇女手工艺小组、“梦里老家”施工队、老年小学堂的村民们交流互动,PPT上的图片、梁军老师团队口中的行动,都在此落地真实的认知和体验。

大家在周山村一直待到夜幕降临,带着极大的满足和没有更早进村的一丝遗憾踏上返程。下一次的共学(11月12-14日),大家将去到广州从化,继续学习行动研究,也将深入讨论团结经济的实践。